2018年5月17日,淘宝成立15周年的卖家大会上,阿里CEO张勇称: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淘宝,我们正在重新定义淘宝的路上。”
它还会定义下一个时代吗?
尽管仍在高速行驶,但很多人已经“忘了”淘宝。
5月初发布的阿里财报显示,过去一个季度里,阿里的年度活跃消费者净增3700万,为IPO以来的最高增长,这主要来自三四线城市和农村地区。
淘宝是这波增长的核心驱动。今年春晚期间,淘宝推出亲情账号,作为三代人的消费纽带,平台藉此发展了一大批中老年消费群体,除夕当晚的登陆实际峰值,超过了2017年“双十一”时的15倍。
但这些夸张的数字,并不能成为吸引眼球的新闻,因为数字来自淘宝。
2017年底,以淘宝为主体的阿里零售平台,移动月活用户达5.07亿,几乎等同于中国手机网民的总数。该财年里,平台实现成交额3.77万亿,超越瑞典全年GDP,直逼全球前20大经济体。
这个世界最大的生态体系,如母体般将5亿多中国消费者裹得严严实实,以至于“久居兰室而不闻其香”。
在愈发喧嚣的商界,淘宝是巨隐隐于世的存在。达摩院研制出了全球最强的量子电路模拟器“太章”;蚂蚁金服持续以碾压之势霸占独角兽头榜头名;阿里云和亚马逊、微软展开全球厮杀;菜鸟网络又送了10亿个包裹;新零售的业态令人眼花缭乱……当这些新闻持续刷屏时,淘宝不再是舆论的焦点。
作为阿里系最大的流量来源与零售生态的基石,淘宝就像是原始生态中的从无到有的马路。后来者沿路前行,开辟出新的小道并且搭建出一座座新奇的建筑。人们欣赏着这些建筑,却习惯性遗忘了脚下的主路。
如今,当这条路即将升级成为高速公路时,它将对整个生态产生怎样的影响?这个问题,或许可以从淘宝过去15年之于支付、物流、信用、制造等行业的再定义中找到答案。
15年前,一群年轻人在夹缝中创立了淘宝。
当时的阿里,刚刚度过全球裁员、互联网泡沫破灭、非典危机等一系列难关,而eBay投资易趣的举动,则让马云居安思危,担心国际强敌会跨越C2C的界限,侵蚀阿里B2B的地盘。
在预想了可能出现的危机后,马云率先出手,秘密组织了一帮年轻人研究B2C/C2C的模式和创新,这一“神秘”小组,便是淘宝的雏形。
直到淘宝投入运营并且打出名堂后,阿里的一众员工才知道,原来这家横空出世的平台,是自家旗下的。
不过,彼时的阿里和淘宝,都面对主流舆论的质疑。阿里巴巴被评价为“纳斯达克都没有的模式,你凭什么做?”,而淘宝的诞生,又被认为是“美国已经成熟的模式,你拿什么竞争?”
马云创立淘宝时,eBay完成了对易趣的整体收购,占据中国C2C市场80%的份额。时任eBay总裁梅格·惠特曼造访中国,称这里“将是eBay全球最大的市场”,由此引发了国内群体强烈的自豪与欢呼。
惠特曼确实拿出了经营最大市场的态度,2年内,eBay投入了数亿美金于广告与营销战,誓要一击毙敌。他们买下了关于“淘宝”的所有关键词,只要搜索“淘宝”,便会出现“要淘宝,到易趣”的广告。甚至坐在淘宝办公室一抬眼,对面大楼全是eBay易趣的广告牌。
淘宝和eBay开战,遭遇了资本和媒体的一致看衰,媒体将双方的争夺戏谑为蚂蚁战大象,就连投资方高盛都选择退出。
淘宝平台上没有订单,只有店小二不厌其烦地发着笑脸,并且充当着心理辅导师的角色。当时,很多店主在易趣和淘宝上同时开店,易趣平台生意不好时,他们会在淘宝社区发牢骚(易趣没有社区),淘宝店小二们不得不出面安慰。
任谁都没有料到,一番豪言壮语后,eBay易趣在正面战场上被淘宝压得喘不过气来。2005年,淘宝超越eBay易趣成为行业第一,此后,eBay的市场份额不断缩减,直至彻底退出中国。
淘汰eBay,是中国企业与跨国公司第一场也是至今仍屈指可数的碾压式战争,期间,eBay几乎没有任何机会。
当eBay坚持收费模式与官僚作风时,淘宝围绕本土化做出了一系列影响深远的创新。
免费电商、快捷支付(支付宝)、便捷物流、旺旺(在线沟通)、社区论坛……这些曾经为了获取胜利而横空出世的策略,最终衍变成数个万亿级市场,并且成为中国新商业体系中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。
当你用支付宝扫遍大街小巷,用APP解决所有公共消费,通过淘宝指挥上游工厂时,回首再看淘宝的创立与创新,会发现:这是阿里里程中最重要的转折,也是中国互联网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大事件。
马云给淘宝的定位,是“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”,这个“过高”的使命,将他们拖入了中国商业社会中从未有人解决的诸多困境。
2004年,支付是生意难做的掣肘之一。彼时,电子商务的交易模式都是同城交易或是远程汇款,十分麻烦。在线支付虽然便捷,但网购的成交额太小,有的10块钱一笔,银行连成本都不够,自然不愿意做。
必须做但无人愿意做,阿里人只能埋头苦干。支付宝初期系统不完善,都是人工手动支付、对账,一天下来20万笔交易,核实的账单比人都高,只求不累死,压根没指望能挣钱。
这批人的坚持,最终催生了互联网金融这个全新的业态,不但大面积解放了金融及相关产品的市场,还令普惠金融、农村金融等概念得以真正落实,其意义之大,远非市场体量可以概全。
支付只是淘宝这一母体孕育出的体系之一。后者的物流需求,催生了遍布224个国家和地区、承担全国70%包裹的菜鸟网络;其数据需求,孕育了鼎力百万中小企业、“拯救”12306的阿里云;在培养了第一代淘宝店主后,他们又孵化出了天猫,让B2C成为电商与消费升级的主力军……
基于淘宝,阿里最终缔造了一个近乎无边界但有机组合的整体。华尔街称这样的模式让人看不到尽头,并将阿里的市值抬举至5200亿美元(约3.3万亿人民币)的高度。《巴伦周刊》称阿里是全球最具创新力的企业,因为“这家公司正在改变中国和全球的商业结构”。
对于大洋彼岸的观察者而言,全盘理解阿里依旧是一件雾里看花的事情,只有被阿里生态全方位包裹的中国市场,才能理解这家企业对于商业环境做出的原子级变革。
2017年,据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测算,阿里零售平台直接带动的产业链上下游,创造了3300万个就业岗位,纳税超2900亿元。这个庞大生态圈里,淘宝究竟培养了多少创业者,早已无法精确统计。
这些宏观数据之外,最被人忽视但影响所有中国生意的是,淘宝模式架构了一套适用的信用体系。
马云曾这样形容电子商务:你从一个素昧谋面的人那里买来了东西,你把包裹交给一个陌生人,一个你从不认识的人将你的包裹送达,淘宝对中国社会最大的改变就是信任。这全关乎信任。
愈发复杂的现代交易里,传统信用已不够用,必须有强有力的工具与体系建立约束系统。买家将钱托付给支付宝,卖家发货后从支付宝拿钱,即便双方缺乏信任,过程也充满信任,这才是切实有效的信用社会。这样的模式不止于C2C,过去,外向型企业总是遇到很多呆账少账,供货商经常货走无回,有了支付宝的监管,收钱有了保障,生意才能正向发展,放心做大。
信用是商业行为的根基,而淘宝模式,则是根基的基石。
在没有互联网基础设施的情况下,淘宝创造、整合了这些要素,帮助整个行业开疆拓土,并一举奠定了持续至今的统治力。在此期间,他们也遭遇各种前无古人的问题。
山寨和假货是贯穿淘宝发展史的最大“槽点”。为了实现自我净化,他们在2010年成立了专项打假团队,拿出了逐个监控、联合政府等釜底抽薪的方式。
有意思的是,当被认为是“最容易诞生假货”的淘宝,接近杜绝假货时,一众曾经猛烈抨击“淘假”的平台,却接连爆发出灾难式的假货丑闻。立足这个拐点,回顾中国电商打假史,外界猛然发现,在打假成果和力度上,同样没有一家电商能够接近淘宝。
这一行业头牌的普遍待遇,在淘宝身上爆发得尤为明显:进步被视为顺理成章,毕竟,交易额3万亿或是4万亿,用户4亿或是5亿,似乎没有本质上的差别;而其缺点,则被无限放大。
这样的准则里,淘宝吸引眼球的能力逐渐降低,就连“平台无线化”,由PC时代迅速、全面转向移动互联网这样的转折点事件,在外界看来亦是理所当然。
驾驶这样一艘巨舰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淘宝人对此深有体会。层出不穷的挑战者,都将淘宝视为唯一的假想敌,所有爆发性成长的垂直电商与细分平台,都号称能填补淘宝的空白。
在这个前所未有的竞争态势里,已将支付、物流等“无限宝石”嵌进手套的“淘灭霸”,还能做些什么?
在15年前的那批年轻人功成名就、成为中国商界高山仰止的人物后,这个重担,交到了新一代年轻人的手里。
2017年12月27日,阿里巴巴正式任命集团副总裁蒋凡出任淘宝总裁,这位年仅33岁的“85后”,成了这艘巨舰新一代的掌舵人。
淘宝内部,15年的发展史被界定了4个关键节点:打开中国市场是“创立期”;平台治理与探索行业整体规则是“立足期”;无线化是全面“转型期”;当下的内容化生态平台,则是“新时期”。
蒋凡参与了两大时期的战役。2013年,他带着自己的移动数据服务项目加入阿里,在“All in无线”的战略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2014年之后,他又一手创建了淘宝内容体系,为如今囊括短视频、直播、商品信息流等多种产品的淘宝内容生态打下坚实基础,并成为淘宝新一代的旗帜人物。
2018年的淘宝商家大会上,蒋凡将淘宝的未来定义为“简单、普惠、创造”,这三大关键词的最终指向,依旧是“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”。
淘宝的简单是一项极度复杂的工程。当千万商家、5亿消费者汇聚于一个平台时,管理与运营的难度被线性放大。
团队从不避讳需要改善的问题。消费者吐槽双十一购物就像参加高考,商家抱怨规则越来越复杂、甚至常有人恶意敲诈……蒋凡与团队试图通过源源不断的小革命与创新,将复杂的问题留给系统,让购买和出售两端变得精简。
实际上,两端的难题归根结底各有一点,消费者的问题是“我如何更快地找到最好的商品”,商家的问题是“我如何锁定有效用户,做成更多生意”?
聚焦两端,背靠阿里,淘宝开始了按月进化。2018年卖家大会上,速记员记录了近10万字由淘宝管理层分享的内容,其中几乎每几百字,就能出现一个创新案例:
拍立淘可以让消费者随时随地了解心仪物品的购买方式和价格,如今,该应用已经覆盖淘宝超过3亿的商品库,能读懂的商品图片超过30亿张;
鲁班系统根据消费者的喜好,在去年双十一期间设计了4.1亿张图片,生产素材的峰值超过了5000万,约等于两百位设计师没日没夜干200年;
“小蜜”智能客服沉淀了541类场景的算法模型,实现70%客服聊天场景的自动响应;
除此之外,淘宝头条、有好货、微淘、必买清单等新式产品亦是不断推陈出新。
淘宝创新体系中最可怕的一点是,基于过去十几年的积累,任何新式概念到他们手里,都能迅速玩出新花样。
围绕解决两端问题,淘宝的一个发力点是抓“两力”——商家的创造力和消费者的注意力。对于几乎所有生意而言,这一方法论堪称“废话”,道理谁都懂,怎么激发创造力和抓住注意力才是关键。
淘宝的解决方案是碾压而过:什么形式能抓住消费者的心智,就优化组合进入淘宝体系,并且做得比其他人都好。
做直播,AI和AR技术全都有,一个手势就能互动;做短视频,直接打造近100个短视频基地服务商家;消费者看着淘女郎养眼、跟着新农人走遍祖国大好河山的同时,后者们顺道就把商家的产品给卖了出去。
依靠内容生态的驱动,淘宝在短短3年的时间内,从电商平台蜕变成了以生意为最终目的的内容孵化平台。